坑坑是新坑,圈圈是冷圈。

神佛不渡

周子舒与韩英的第一个故事。

前首领&小忠犬

 

1

韩英在十四岁的时候被周子舒捡了回来,养在四季山庄。

乱世当道,父母倚靠祖上传承的商铺过活,本可明哲保身,奈何触了地头蛇的霉头,被痞子寻上门来,一夜间竟血染满门,百年基业毁于火海。这本也没什么,江湖之大,容纳百川,他决意向晋州投靠远亲安家,日后成材必手刃杀亲仇人。怎不知这话偏偏又被传到地头蛇耳中,这下便没有容他之地,地头蛇伙同地痞流氓与各路歹人,织下天罗地网,要三天内取他项上人头,以绝后患。

三天,他往西逃了三天,仓皇如犬,滴水未进。大漠骄阳似火,漫天的黄沙隐藏了他的踪迹,西北凛风如刀,在他瘦黄的面颊上刻下血痕,再凝结成黑乎乎的痂。到最后,他眼前发黑地想,难不成不待他长大成人,这便要追随爹娘而去了么?

这时周子舒出现了,他骑在高大的驼峰上,面容为斗篷遮掩,漆黑的大氅在空中飞舞,背身遮挡阳光。这是他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眼。

再次醒来后,他发觉自己已身处风雅之室,婢子服侍他起身,为他端上肉丸汤一碗。许是辛香的异域辣子勾起了他的食欲,他狼吞虎咽地吞了,把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。周子舒命人给他留下了一个荷包的碎银,足够他在此置地,了此余生。他第一次被如此直接的善意击中,心中腌臜念头被击退不少,只愣愣地握着他的救命稻草,同下人道想再见一面恩人,他的命是他给的,他理当当面致谢,以命相报。

“庄主日夜繁忙,实在不得空。”婢子一欠身。

 

2

周子舒最近忙得很。

天窗初创,日理万机,太子有诏,万死不辞。再得空之时,已过三月有余。门人向他将庄中事务细细道来,随口提了一嘴韩英还住在庄上,且跟随门人日夜习武,好不殷勤。

周子舒一惊,他是完全忘了这茬了,问道:“可是在大漠中捡到的那个娃娃?”

“回禀庄主,正是。”

于是韩英终于等来了相隔这么久的第一次接见。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,就是忠心耿耿的起誓:“庄主,您救了我的这条命,护我一方周全,长大后,英儿必用性命报答。”

“不必。”周子舒望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,“这里血腥气重,不宜久留,休憩片刻,便可去了。”

这便是二人短暂的相见。

韩英继续在四季山庄赖下了。门人见他诚心求学,又习武刻苦,更有甚者以为是得了周子舒默许,要他报恩后离去,便不再驱赶。

他在山庄里快活地长大。许是有些许慧根,又背负大恨,哪怕起步晚,也架不住他三更五更地练,他的隐术竟是堪比门人。周子舒回庄里的时候,见到了他,便有兴致点拨一二。

周子舒会扔他几卷心经,浅浅讲完,要求他背下,背不出就罚他饿、罚他跪,罚到他夜里梦里漂的都是古墨香的方块字。他对此欣然接受,因为他打心底把他当半个门人了,他不再当他是“不宜久留血腥地”的黄髫小儿。想到这,他又有些心虚,他知晓那人神通广大,不知他能否察觉他的私心——他这般刻苦,并非是要报答,只是要偷学武艺,以报私仇。那么多个夜里,爹娘最后的嘶吼被火浪吞没,刀剑上的鲜血被灼烧、炙烤,一声“嘶”声都来不及留下。然后,那刺眼的白光扑面而来,把他也吞没,他惊恐地在失重感中坠落,无力倚靠,只得哭喊着爹娘,又突然醒悟他们已不在,什么都没有了,日上三竿,天色已大亮。

有那么一次,被火舌裹挟着陨落时,他被一个坚实的怀抱接住了,他感受到身后那人踏实的胸膛,一颗赤诚之心紧贴着他,用温暖的体温覆盖他。

“英儿,又做噩梦了。”那人淡淡地说。

他睁眼,没有找到梦中模糊的父亲的面庞,眼前是熟悉的漆黑身影,纸窗洞开,风掠青烛,荷袂蹁跹。他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,他的话语还萦绕耳畔,他清晰地听到了那个“又”字——他果然知道!他有些沮丧,抹了一把满面的泪光,道:“我是否给庄主添了麻烦?”

“这天下本无事,”周子舒冷静地告诉他,“庸人自扰之。”

 

3

韩英很难相信,周子舒这样的人会劝他放下。他忙起来能数月不着家,门人唯马首是瞻地簇拥着,似乎他才是晋州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王。被种种是非因果裹挟着的人,却一心想着离开吗?

他的因果未了,他不会放下。做出了自己的决定,此后便一往无前。

他在十六岁的时候亲自复了仇,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怼入了那个歹人的胸膛。烈火汹涌,淹没了故乡的小城,那个江南之畔,花香鸟语的地方。听着那些分外刺耳的哭嚎,他心中无比快意,他知道,他再也回不去了。

十七岁,他跪在周子舒脚下,黑袍加身,软剑缠腰。入了天窗,便出不去了。

二十及冠,他成为周子舒身后的那个人,门人见他当呼统领,退避三分。

周子舒亲自为他束起长发,加冠三顶。那是一个无宾无客的夜晚,暮色四合,青烛飘动,他静默地跪坐在那里,无端想起遥远的故乡。在那个多雨的街口,空气中常年带着潮湿的甜润,那是被雨丝浸泡了千年的古老气息。滑腻的青苔是天然的软垫,它们铺盖在家家户户的每一块登门砖上。雨声沥沥,北燕啁啾。

他睁开眼,一切又都消逝了。黄沙迷眼,一个高瘦的身影挡在他眼前。斩断前情后,他就是他余生全部的因果。

“你能杀人么?”那时候,周子舒把玩着一根玉如意,耷拉着眼皮,靠在那把太师椅上。他手边的桌上摆着一枚铁盒,里面的七窍三秋钉流转着清丽的光。

他郑重地抚平前襟,跪立在地,低眉垂首,“能,庄主。幸得庄主提携,英儿大仇已报,此生愿忠于庄主,只追随您一人。”

随手的一捡,被记了很多年。

这一报恩,就是一辈子。

 

4

周子舒离开的时候,没有告诉他。

他却并不觉得惊讶,那张九九梅花图,他见周子舒描了很多年。站在他身后的门人日夜更替,逐渐减少,终究只剩下他一人——甚至,他从来不是他挑选的四季山庄门人。

那七窍三秋钉,终究没有砸在他的身上,却钉在周子舒自己的身体里。

乱世不见佛,盛世不见道。他素来不信这些,却在听闻周子舒消息后,用颤抖的手,点燃了平生第一盏长明灯,供奉在佛像前。——是了,他竟是又回到了江南,烟雨笼罩楼台,一切似曾如故。

他终是在这里等到了周子舒。眼见流云九宫步时,他是又惊又怕,又想替他把身形遮掩好,又是想就地就同他叛逃,从此斩断因果,不问世事。见了他,眼睛便黏在那人身上,怎么都下不去了。哪怕两根致命的手指正横在他脖颈间,随着他的凝视更逼迫地压下去。如果这是周子舒的意愿,他眼睛都不带眨的。

周子舒叹了口气。

 

5

一将功成万骨枯。

此去经年,韩英活成了他的样子,接替了他的位置,等到周子舒归来,他自当将整个天窗双手奉上,却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可能会站在相对的立场。

看来,周子舒曾警告他的因果缘分,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。

但他想,比长在庄里的时候,现在的他已有足够的筹码,与上天交易一人平安。他向他展示他在江南的宅邸,烛光盈盈,亮彻寝间,通宵不灭。

周子舒颇有些惊愕,转眼又带了些担忧,开口便有了责备的意思:“我们这样的人,何时信奉起神佛来了?”

韩英隔着烛影望向他,“以前无所求,便不信;而今有所求,便不得不信。”

“英儿,江湖人,可以武犯禁,不可以恨自苦。”

韩英沉吟许久,终是应承了他:“属下明白。”

由因生果,因果历然。周子舒选择了自己的因,将要复自己的果,韩英会放任他。但在那一刻来临之前,求神佛允他再任性一回,就像数年前赖在他府上时一样。起心动念皆是因,当下所受皆是果。所受未尽,他亦不会走的。

 

 


 大家好,我又磕了热圈里的冷CP。

且看这个角色后期怎么策划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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